“顽石”准则

2018/11/13

我给自己的定位是“顽石”,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。


在多数人的认知里,年轻人通常都是有棱有角的,非常坚硬,但随着生活的磨砺,他们也会慢慢变得成熟圆滑。我今年67岁了,但我仍然觉得自己并不圆滑。我为此而感到庆幸,因为我相信当自己变得圆滑时,这一生就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奋斗、去好奇、去探索了。所以直到现在,我认为我还是一块有棱角的石头,我有我坚持的目标与原则。

 

自卑和私心:奋斗动力的源泉

第一,自卑是一种动力。


我小时候就非常喜欢体育。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学习打乒乓球,接下来很快就开始踢足球、打排球、打篮球;我还喜欢短跑,后来又改成中长跑、长跑;我也喜欢跳远、推铅球,尤其喜欢三级跳。但是因为我个子不够高,所以在这些运动中,没有优势,找不到感觉。因此在体育上,我一直有种自卑的心态。直到小学三年级,有一次我们班组织郊游要去爬一个小山坡。我们分成四个小组看哪个小组最先登上山顶。我是我们小组的旗手,最后我们小组第一个登上山顶,把旗插上了山顶。我才发现我登山比较快,登山是我的长处。后来,我不但两次登上了珠峰,也登完了七大洲,还徒步穿越了南北极。


 正是这种自卑的心态,让我一直不服气,一直在寻找比较优势。其实缺点和优点是相辅相成的。自卑的心态来自于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缺点,而正因为这是我们自身的弱点,所以我们更要去面对它,去不断提升自己,去发现自己的长处。不断克服自卑,是个人与事业不断前进的动力。


第二,“私心”也是一种动力。我就从“私”字来谈我与深圳的40年。


1977年,我到了广州铁路局的工程五段,身份是技术员。第二年,我负责施工工程到深圳工作一年,后来又回到广州铁路局的沿线其他地方进行施工。1980年我的工作转到了外经委,1983年我就只身去了深圳。


我为什么要去深圳?当时我在外经委是副科长,以后是否能升职就是听天由命,在这条路上,我已经看到了我这一生。这时我发现深圳建设了经济特区。我决定要离开令人羡慕的外经委去深圳的主要原因,就是出于私心,我不安于现状,到深圳来是为了实现自我。


我认为中国的改革开放是人性的一次解放。对我来讲,我可以按照我的愿望、想法、诉求,来实现我自己的野心和追求,换个活法。到深圳后,遇到不如意和困难也不能随便放弃,因为这条路是自己选的,不能怨天尤人。


所以不能一提到野心、自私、不服气,就认为是负面的东西。没有这些东西,你怎么能不断前进呢?

 

成就事业的三条标准线


第一条,底线,不行贿。


我曾在书上写过行贿未遂的故事。因为当时的生意需要车皮,就让小伙计买了两条烟送给货运主任。最后烟没有送出去,车皮却给我们了。我觉得这是自我认识的一个转折点,而且是不错的转折点。我就此得出结论,根据马斯洛的原理,货运主任的诉求是高尚的诉求。因为我平时总是带着民工去扛麻袋,他就好奇,这个城里人怎么干得这么起劲。他觉得我是有想法的人,想帮我,于是就给了我计划外车皮。万科走到今天,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和帮助,都是出于高尚的诉求。


一个企业规模大了以后,一线领导为了完成任务或者出于某种原因,在这方面容易出问题。所以我在公开场合提示万科的一线管理层,告诫他们,你们任何一个人行贿,就是王石行贿。


我认为不行贿是个尊严问题。我是为了实现自我,为了有尊严,才来到深圳创业,为什么又要为了挣钱而失去自我呢?当然我的底线还有很多,包括遵纪守法、质量第一、不偷税、善待员工等,这些都是底线。


第二条,中线,考虑长远发展。


做企业家首先要从自己的角度考虑,但同时又要将心比心地对待别人。


以房地产企业为例,不是拿地价足够低就是好事。村民卖地给政府,政府再卖给我们,如果村民价格卖低了,他们就会有怨气,最终就可能影响到项目的建设。要考虑到在土地交易中的公平,让农民有获得感,后续的事情进展才能有保障。


这就是中线,首先从自己角度考虑,但同时又将心比心想到别人,从更多角度来考虑问题,使交易各方的利益尽可能得到满足,同时企业也能取得比较好的商业利益。这个道理MBA、EMBA的工商管理课都讲过,很多人都不遵守的时候你遵守了,你就成功了,因为这是一种稀有资源。


在社会中,尤其在中国大变革时代,现在不是机会太少了,而是太多了。如何进行选择?不太讲功利,往往最后反而获得了很多的好处;只是为了功利,却可能什么也得不到。

其次凡是具有超额利润的就不做。


从2012年开始,万科不做利润超过25%的项目。为什么呢?2012年的房地产突然出现暴利,有的人是不考虑低于40%利润的项目。我觉得这和当年万科做摄录像机的情形很相似。我就让财务人员对万科做摄录像设备八年间的财务状况做了分析,八年间的盈利和亏损金额分别是多少?结果是赤字。原来的高额利润,最后不仅被银行和市场全掏回去了,还亏损。为什么?当利润降到百分之十、百分之五的时候,你就不会做了,但银行贷款的利息、库存、物流、营销各方面的耗损却一直存在。原来有40%的利润时,你不会在乎这些损耗,但当利润只有5%时就只能是亏损了。因为有其它的生意做,就会忽略了这个行业的业务在慢慢萎缩。市场是公平的,你的超额利润怎么挣来的,市场全会要回去,不但要回去还要惩罚你。万科不做超过25%利润的项目,就是这么来的。这里指的不是毛利,是资产净回报。


第三条,高线,适当地让位、适当地让步。


我曾经说过,万科只做住宅。但现在万科已经不是一个只做住宅的公司了,定位非常清楚,叫城乡配套供应商。


万科之所以定位只做住宅,是模仿柯达和 戴尔的路线。柯达做胶片做到了世界第一;戴尔做电脑、笔记本电脑,也做到了世界第一。但后来柯达破产了,戴尔也很快就被超越了。在互联网时代,专做某一方面、专做某种器械,已经不适应时代的发展了。当时,我还是万科的董事长,万科一定要转型。我把握了两点,第一如何从制造向技术转型,第二如何从销售商向服务商转型。但如何转成了城市配套供应商,或者改成城乡配套供应商,这是郁亮带领着团队探索的路线,而我是被动认可的。


什么是被动认可呢?第一,我不是其中的积极参与者。第二,因为我已经不管具体工作了,但是我接受他们的改变方向。作为一个领导和有影响力的创始人,有时候被动往往未必是坏事。我虽然是被动,但我很欣喜地看到万科由郁亮带领团队转型得非常好。


高线就是在企业家还很能干、头脑很清楚的时候,要适当地让位,适当地让步,让年轻人去做下一代接班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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